当汉武帝的军队跨过崇山密林，将越南纳入版图，来自中原王朝的律法、尺度和官印，第一次落在这片潮湿闷热的土地上。
可就在士兵们忙着修筑城池、设立郡县之时，村落里依旧回荡着骆越人击铜鼓的声响。
自此以后的一千多年间，中原王朝的政令一度深入越南的山河，但那面铜鼓从未真正沉寂，它敲打出的，是越南始终无法被彻底同化的心跳。
同样远离中原，可新疆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越南为什么做不到呢？
千年恩怨纠葛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派遣任嚣、赵佗征服岭南，越南北部才被第一次正式纳入中国版图，然而，随着秦朝二世而亡，赵佗便割据自立，建立起南越国。
虽然赵佗在这里设置郡县，推行秦制，并通过强制实施汉化，试图将这片土地彻底融入中华文明。
但是，这片土地并非一片白纸，反而早在秦军征服百越之前，越南的主体民族京族就已经在这里培植出了自己的势力。
由于京族起源于古老的骆越族，这个红河平原孕育的稻作文明4000年前就已经出现，因此越南也很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文化体系与思想底色。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赵佗在南越国统治期间，只能采用“骆越部落制”与秦制并行的统治模式，而这就为后来，汉朝统治在越南始终无法深入基层埋下了伏笔。
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灭南越国，设交趾刺史部，并试图彻底废除骆越部落制度，推行汉律，却不慎激化了矛盾。
直至东汉，由于对越南的管辖有所松动，骆将之女征侧、征贰姐妹便发动起义，反抗汉朝统治。
马援虽然率军压下了“二征起义”，却也只将骆越的部落制瓦解，代之以军事贵族制，并未从根本上同化其本土文化。
或许是发现同化骆越难度巨大，也或许是治理“天高地远”的越南资费颇多，故而此后的数百年间，中原王朝派来的“流官”与越南本土的军事贵族达成了一种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政治平衡，就让越南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北属南心”文化认同：
政治上对北方的中国称臣纳贡，接受汉化体制，而内心深处，却依旧认为自己是“南方人”，尤其是在底层社会中，百姓还是祭拜本土的始祖神和母神，传承着骆越的文化基因。
直到唐朝安南都护府的设立，使大唐对这个边陲之地的统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唐代统治者再度冒出了用汉族流官完全取代安南豪族的想法。
可最终却只是引燃了又一次权力斗争，公元907年，大唐陷入藩镇割据局面，交趾豪族曲承裕趁机宣布自立，为日后越南脱离中国独立建国开了先例。
这一时期，越南甚至创制了“喃字”这种以汉字为部首拼写越南语的文字，这同时也标志着越南在文化上开始脱离中国，寻求自身的独立。
随后的宋、元、明、清各朝，中原王朝虽然从未真正放弃对越南的控制，但无一例外，最终越南也一再摆脱中国的统辖。
忽必烈三征越南，却最终功败垂成，明成祖朱棣短暂统治二十年，却也因为科举规定导致越南人“屡试不第”，而让越南士人离心离德。
最终还是在乾隆的“十全武功”中，清政府才重新建立起对越南的宗藩关系。
可由于清廷认为安南瘴疠之地，驻军成本过高，且历史上郡县统治容易惹得民情“反复”，因此短暂干预后便果断撤军，依旧维持回原来“若即若离”的朝贡关系。
中原王朝与越南“弱相关”的关系，导致其始终只能被中国文明影响，但无法彻底融入中国文化的体系，而这种脆弱的联系，一旦再施以外力，就只会脱离的更为彻底……
殖民者的把戏
19世纪中叶，当清朝仍沉浸于“天朝上国”的幻梦中时，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却已经叩响了东亚的大门。
在这样的背景下，1858年，法国以保护传教士的名义，武力入侵越南，拉开了对这里长达百年殖民统治的序幕。
即便已经如此危急，清朝作为越南的宗主国，起初却还只是口头抗议，直到法国的侵略真正威胁到中国西南边疆的安全，清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1883年至1885年，中法战争爆发，在这场战争中，清军在老将冯子材的带领下，取得了镇南关大捷，将法军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清廷的腐败和无能，却让这场战争“不败而败”，以屈辱的《中法新约》为中越关系画上了句号。
根据条约，清朝不仅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还一并放弃了对越南的一切宗主权。
这就让法国殖民者不仅在政治上将越南从中国的版图和影响中剥离出来，更是为其后续在文化上对越南进行深度改造奠定了基础。
殖民者废除了“字喃”，强制推行拉丁化的越南国语字，从根本上斩断了越南与汉字文化圈的联系，无形中加速着越南“去中国化”的进程。
按说，中华文化对越南的影响可是长达千年之久，怎么也不至于说断就断的这么彻底，但殖民者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他们对华人实行分化管理，一边限制在越华侨参与政治，一边利用华人的经济地位，加剧越南本土民族主义者的排华情绪，以防止华人形成统一的反抗力量。
他们后续更是进一步在越南推行西方的教育体系和法律制度，力图在社会层面也一同将越南向着完全西化的目标进行改造。
尽管越南后来在抵抗法国殖民者的过程中，也依旧很大程度上受着中国革命思想的影响，但历史的进程终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法国殖民者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彻底剪断了中国与越南之间那根脆弱的宗藩之弦，而这两个本就渐行渐远的国家，也就此走上了各不相同的发展道路……
国家文化认同
越南，就像是儒家文化圈里一个独特的“离心者”，虽然其北部曾长期受中国统治，但这种统治并未形成真正的文化认同。
就像我前面所说，越南在秦汉之前就已形成了以骆越文化为核心的文化认同共同体，这种认同在千年的“北属”时期，一直不曾消亡，反而在历史发展中不断被强化。
要知道，中国历代王朝可是不止一次的帮助越南重整国内政权，越南也自宋代开始至到明末，共计向中原王朝纳贡136次来确保其政权合法性。
但越南李朝还是主动挑起入侵两广的“宋越战争”，阮朝也单方面造成“清越勘界纠纷”，不断试图通过这些对中国的“挑战”，塑造所谓的“越南民族英雄的丰碑”。
更有甚者，越南人还搞出过《大越史记全书》等史著，公然将反对中国古代王朝统治者视为民族的守护神。
这种历史叙事，毫无疑问在潜移默化中，使越南人与中国人越来越对立。
此外，两国间地理的“屏障”也是让导致其与中国文化分离的重要原因，由于越南与中国接壤处多为山地丛林，交通极度不便。
这便导致古代中原王朝的统治，在行政和军事上都难以真正触及这片“瘴疠之地”，马援征交趾时，士兵就曾因水土不服而死伤过半。
地理上的隔绝，意味着统治这片土地需要极其高昂的治理成本，这一度让中原统治者屡屡却步。
在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下，尽管越南与中国在历史、文化和血缘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从古至今，它始终没有真正与中国建立认同。
今天，当我们回顾这段历史，不必执着于“收不收越南”的虚妄设想。
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越南是越南人的越南，两国的历史交错成河，既有湍急的碰撞，也有静水的映照，这才应该是千年邻里的真实模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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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越南华侨史》[M]徐善福、林明华
[9]《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M]明峥 著；范宏贵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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