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ICU醒来，他递上手机要她录下“以后再也不跟别的男人说话”的认错音频
这不是一段感情的争吵，这是控制与贬损的长年累月，是刑法意义上的虐待，也是导致死亡的关键因素
2025年11月21日，最高人民法院将这起始于2018年的同居关系悲剧，纳入8起反家暴典型案例，明确无婚姻登记的稳定同居，也可构成“家庭成员”，精神摧残可以定罪，因果链可以被证明
相识的细节并不稀奇
2018年北京的一个学术交流场合，陈某与牟某互留联系方式，很快走到一起
共同生活从学生公寓延伸到独居住所，2019年初还见过相互父母
两人的生活像很多校园恋爱一样，吃饭、上课、做实验，直到一次深夜的问询把整段关系推向另一条路
2019年1月之后，牟某反复盘问陈某过往的性经历，从试探到逼问，从怀疑到定罪式斥责
饭桌、教室、自习室，任何场合都可能被拖回同一主题
解释被说成狡辩，沉默被当成默认，羞辱成了日常
“我是为你好，免得你再犯‘以前的错’”
这是2019年3月他翻看陈某手机、强迫删除所有男性同学联系方式时的原话
那天之后，陈某的睡眠更差，课堂走神的次数更多，成绩开始出现颠簸
微信里是密密麻麻的长消息，指责、贬低、翻旧账
线下则在冷漠与发作之间摇摆，不是阴沉盯视就是当面嘶吼
摔碎玻璃杯是小事，更刺耳的是一句对尊严的碾压
“要是你怀个孕再打掉，或许我能平衡点，就当扯平了”
这句极端言论，像划过空气的冷刀，让一个年轻人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控制的本质
当陈某提出分手，威胁紧随其后
“你敢走，我就把你说过的‘细节’发到学院群里”
隐私成了锁链，羞耻被当作工具
在这种围困里，陈某做过两次求救
2019年6月13日争吵后，陈某在卫生间割腕
面对血和苍白，他没有马上送医，而是冷笑，直到情况恶化才拨打120
医生提醒要关注她的心理状态，旁边的人却继续滑手机
两个月后，2019年8月30日，四小时辱骂之后，陈某吞药，被洗胃、下达病危通知书，最终捡回一条命
醒来时，等待她的是那段“认错”录音的要求
这不是冲动，是有组织的压迫话术，是把“爱”改装成枷锁的熟练手法
这段关系的终点停止在2019年10月9日
中午，她在出租屋里又一次遭到辱骂，被翻出与朋友的诉苦聊天记录
她没争辩，只收拾好东西，推门离开，这是最后一次离开那扇门
15时17分，她入住北京市中心的一家连锁宾馆，给好友发出“撑不下去了”的讯息
17时40分，她网购大量精神类药物并吞服
第二天清晨被发现时已深度昏迷，随后陷入漫长抢救
2020年4月11日，医院宣布抢救无效，年仅22岁
司法的追问没有止步
2023年6月15日，海淀法院以虐待罪判处牟某有期徒刑三年二个月，并判赔73万余元经济损失
2023年7月25日，北京一中院驳回双方上诉，维持原判
2025年11月21日，最高法将此案列入反家暴典型案例，意义不只在于定责，更在于给后来者一把可用的法槌
核心进展有三层
第一，同居关系的权利义务被清晰地纳入掩护范围
“与行为人有共同生活事实、处于稳定同居状态形成事实上家庭关系的人，可认定为刑法规定的家庭成员”
这句表述，打破了以婚姻登记为界限的掩护空白
第二，精神暴力被正面识别
“持续凌辱、贬损人格等精神摧残属虐待”
从此，聊天记录、语音、就医记录可以成为证据链的一部分，精神伤害不再因“看不见”而缺位
第三，因果关系被明确
当施虐者明知对方已出现自残自杀风险仍持续施压，应认定为制造并强化死亡风险的决定性因素
这些话冷静、克制，背后是对一个问题的直面：怎么判断“看不见的刀”真的落下了
陈某案提供的样本是高频、持续、指向人格的贬损和控制，陪同威胁曝光隐私、切断社交、否定求医与求助的举动，最终与死亡结果之间被法院认定存在清晰联系
这里仍有追问值得社会一起回答
亲密关系失衡时，周围人应该如何敏感地识别并及时介入，而不把“家务事”当屏障
学校、社区、同学与同事能做什么，才能在第一时间把求救信号接住，而不是让它落地成灰
不是个案的数据也摆在眼前
据全国妇联统计，24.7%的女性遭受过不同形式的家庭暴力，其中精神暴力占比超过60%
这类伤害不一定留下青紫，却会让人慢慢丧失自我评价、社交能力与求助意愿，最后只剩一个出口
法律在升级，社会心态也需要同步
回到可执行的路径
遇到精神暴力，生存证据是第一步，包罗聊天记录、语音、通话录音、就医证明等
这不仅是为可能到来的诉讼准备，更是自我确认界限被侵犯的过程
报警并不丢人，申请人身安全掩护令也并非遥不可及，很多地方法院已建立快速通道
和可信赖的人建立联络机制，事先约定“安全词”，出现异常就能启动资助
学校与单位也应给出清晰的求助渠道和隐私掩护承诺
这起案件还提醒另一个底线
爱是相互扶持的能力，不是纠缠过去的借口，不是以羞辱换取服从的手段
当一段关系里，尊严需要换取，安全感被勒索，承诺被拿来作为要挟，离开不是失败，是自救
对年长者而言，别把“家丑不可外扬”塞进下一代的口袋
对朋友同学来说，别把“他们的事”当成观望理由
资助别人并不意味着侵入隐私，很多时候只是问一句“你还好吗”，或者陪同去医院、去派出所、去法律援助中心
法律文本的变革会进入课堂、进入法庭，也要进入每个普通人的日常判断
当最高法说“稳定同居可认定为家庭成员”，当法院把“持续凌辱”写进虐待的要件，社会的默契也该同步更新
这份更新，既是对受害者的掩护，也是对每个人未来的保障
北京深秋，银杏落满小路，未名湖边有人放下一束白花
那张卡片上写着一句话，很多人都读懂了它的重量
言语的刀真的会伤人，法律现在承认它，社会也该承认它
从2018年到2025年，个案走到了法治的台前，留下不该被忽视的共识
亲密关系里的尊重与界限，必须被看见、被坚持、被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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