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第21届总统选举落下帷幕，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顺利当选新任总统。回顾过去十年李在明曾经遭受过的司法打击和舆论攻击，以及艰辛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经历，很多人不禁要问，他会不会针对那些曾经压制自己的力量和对象进行反击？其实，这也是韩国主流社会和精英集团最为担心的问题。那么，从当年饱受饥寒的少年工到目前掌握一国大权的总统，李在明会不会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剧呢？
与朴正熙、全斗焕、卢泰愚等军人出身的保守势力代表人物的强硬形象比较，金大中、卢武铉以及文在寅等平民出身的进步势力领导人给大众的印象，更多蕴含温和与平和。那么，民主进步阵营领导人的执政风格，果然会更加温和一点吗？
2017年5月，文在寅总统上任之后，针对前任朴槿惠和李明博政府进行了“清算积弊”行动。文在寅在任期间，不仅将两位前任总统都送进监狱，而且四位前任国情院长无一幸免，全部身陷囹圄。不仅如此，曾经为保守政权服务过的二百多位政府高级官员和包括最高法院院长在内的14位高级法官也都接受法律调查并遭受监狱生活的煎熬。从进步阵营的视角来看，这是何等酣畅淋漓的复仇，但从保守阵营的角度来看，这可是梦魇般的下场。
“清算”在韩国政坛蔚然成风
导致这种惨烈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韩国的选举制度，它在“民主化”的理念设计下，允许各派政党自由竞争，通过选举争夺总统宝座，又规定总统不能连任，只能维持5年的权力。其实，韩国在战争的废墟上仅仅利用七十多年的努力，将西方国家耗尽数百年的时间才能逐渐完善的民主选举制度照搬过来，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压缩式成长”，难免会出现各种不和谐的声音。
持不同政见的党派和人物轮替上岗，掌握权力之后就对前任政府清算的做法，在韩国政坛蔚然成风。而这种弊端不仅出现在不同政派之间的关系之中，也体现在同一党派和阵营内部。例如，卢泰愚作为全斗焕指定的接班人接掌权力之后，又对包括全斗焕本人和其家族在内的前任第五共和国人事进行司法调查。又比如，卢武铉继承金大中完成民主阵营的第一次权力交接之后，还是对前任政府对朝鲜的援助活动进行了调查，导致金大中的左膀右臂朴智元入狱和主导朝鲜援助的现代集团郑梦宪跳楼身亡。
1998年，韩国面临亚洲金融危机导致的国家财政倒闭之危局。当时刚上任不久的金大中总统以超凡的领导力团结全国上下，使韩国走出困境，走向繁荣。而他的领导力最重要内核就是“对历史的和解与宽恕”。金大中曾经被朴正熙政府绑架投海，又被全斗焕政府判处死刑，但他掌权之后不仅呼吁保守倾向的岭南地区（庆尚道）和进步倾向的湖南地区（全罗道）放下地域主义情绪，而且主动与曾经迫害自己的军部势力进行和解，发挥了如同南非总统曼德拉一般的宽恕之勇气。
眼看韩国政坛“以牙还牙”的政治报复剧即将落幕的时候，继卢武铉进步政权之后，李明博保守政权横空出世，并对其前任卢武铉进行了无情打击。至此，进步阵营与保守阵营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结下来了。李明博之后的朴槿惠保守政权半路被拉下马，只能完成五分之四的任期，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来自进步阵营的疯狂反击。
在此过程中，尹锡悦是进步阵营手中那一把最锋利的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连续斩落了李明博和朴槿惠两位前任总统。在调查两任总统的一片狼藉中，尹锡悦不仅闻到了政治的血腥味，还品尝到权力的刺激感。在一次接受采访时，他扬言“5年总统权力算得了什么，谁要犯罪，谁就要受到惩罚”。这句对权力毫无畏惧感的厥词最终得到应验，尹锡悦的检察院势力膨胀的权力欲望最终将矛头指向了文在寅总统和李在明党首。而文在寅政府末期，他本人在面对自己任命的检察总长尹锡悦那暴风骤雨般的司法调查和咄咄逼人的政治攻势，毫无还手之力，一再妥协，最终将权力拱手相让。
众所周知，尹锡悦上台之后三年以来的情况，就是对李在明的穷追猛打和赶尽杀绝。然而，尹锡悦这种对权力的傲慢态度以及滥用职权的做事风格，最终以“戒严”的闹剧草草收场。
李在明剑指尹锡悦及其追随势力
少年工出身的寒门子弟李在明历经千辛，终于成为韩国总统。在就职演说上，他强调新政府的首要任务就是“克服内乱，恢复民主秩序”，矛头直指尹锡悦及其追随势力。随即在共同民主党的推动下，国会通过了三项特别检察法，主要内容分别为“内乱检调”“金建希检调”“蔡姓海军陆战队队员死亡事件检调”，而这三个特别法又分别指向尹锡悦本人、其妻子和家族成员以及围绕尹锡悦周边的各种利益集团。
之所以采用“特别检调”的方法，是因为大部分国民和李在明政府不相信尹锡悦曾经掌控的检察院系统，从而使案件的调查能够在“特别检察法”的法律基础上发挥更加客观公正的作用。
据悉，“内乱检调”最长可以进行170天，“金建希检调”最长可以进行170天，分别动员包括40名检察官在内的205名调查人员；“蔡姓海军陆战队队员死亡事件检调”最长可以进行140天，将动员20名检察官在内的105名调查人员。可以预见，轰轰烈烈的调查之风暴又将席卷韩国社会的各个角落。
李在明政府对前任政权的调查是否会顺利进行下去，主要有两个观察点。其一，李在明政府能否克服“对前任政府有意打击”的怀疑眼光，以及能否取得大部分民众对“审判内乱势力”的支持。其二，李在明政府能否维持此次大选的支持率，以及将这种优势延续到未来的地方选举和国会议员选举当中。
其实，此次总统选举的最后得票率未能超过50％，为李在明政府的未来走向埋下了些许隐患，成为保守势力攻击的借口。从最终投票结果优势地区的地图分布上，非常明显地出现了东西部之间泾渭分明的政治倾向，即西部地区支持进步势力，而东部地区力挺保守力量。本以为政治是团结国民、统一国家的有效手段，没想到在当今韩国社会政治却成为撕裂民众和社会的公器。
不管怎样，李在明政府已经登上历史舞台，而对前任政府进行清算的时间也来临。不知李在明能否驾驭这只充满暴力倾向的“利维坦”，能否熟练地运转这台“具有合法性的暴力机器”，让我们拭目以待。
• （作者系常州大学政治系韩国研究学者，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赵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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